“被小三”后,她们把隐婚男告上法庭
创始人
2025-12-23 19: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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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婚史,和第三人恋爱,是道德瑕疵,还是违法侵权行为?

今年11月份,我在北京见到金铭时,她刚结束人格权诉讼不久。她在互联网行业从事高薪工作。过去一年,发现男友是个已婚男后,她经历了分手和流产。随后,她咨询律师,整理同类案件,自学相关法律知识,独自走上法庭维权。

在金铭统计的公开判决中,2013年至今,国内共有82例涉及性关系、怀孕或流产的胜诉案例。最早的成功范本发生在2013年1月,北京朝阳法院曾以侵害“性权利”为由,判决一位隐瞒婚史的男性,赔偿原告女性精神损害抚慰金15万元。这也是国内首例见诸报端的性权利纠纷案。但十多年过去,这类判决始终未进入公众视野,了解这类判例的律师也是少数。许多受害女性,困于“小三”标签,深陷羞耻与抑郁,因为诉讼成本和心理压力,选择了忍气吞声。

金铭整理的这些状告隐婚男的案件,案由多是“一般人格权纠纷”。我国《民法典》在列举诸如生命权、名誉权、隐私权等人格权时,并未明确“性自主权”,但基于“自然人享有基于人身自由、人格尊严产生的其他人格权益”这条兜底条款,性自主权被认定属于一般人格权范畴。

而82个进入《裁判文书网》、有判决书的公开案例只是冰山一角。仅是金铭自今年5月开始维权后接触到的,就有上千名有相同遭遇的受害女性。这近千起刚发生不久的案件中,除了骗色,隐瞒婚史者的另一大类动机是骗钱,为此甚至不惜冒着重婚罪风险,配合拍摄婚纱照、办酒席,联合妻子、朋友乃至父母,共同行骗。

姚宇晨是北京中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去年第一次代理此类案件。过去他和大部分同行持相同观点:男性对感情不忠的行为只能算“不检点”,很难用法律来衡量和谴责;但在那次代理中,他看到了司法实践的进步:他为当事女孩争取到了6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但他也切身感到,这些隐婚者的违法成本很低:对在大城市工作的已婚男性来说,几万块赔偿实在算不上多少钱。法院出于隐私保护,一般不会公开判决书,大部分原配妻子考虑到家庭利益也不会选择离婚,他们的社会评价和工作生活几乎不受影响。而被骗的女性却往往受到“咎由自取”的社会性负面评价,付出的是身心的崩塌、长达数月的抑郁,甚至有人祭出了生命。

两年前的年底11月,金铭在交友软件上认识了李志旭。当时,她刚从上一段长达七年的恋爱中走出来,她开玩笑说,自己以一种近乎项目管理的方式,开始在各大相亲和交友平台认识并接触新的交往对象。她没有婚育压力,但她认为人生有一段深度健康的亲密关系很重要。在个人主页,她还特别强调道:目标是希望能遇到愿意组建家庭的伙伴,目前在婚姻内(以及有长期交往对象)的全部退散。

之后的半年时间,金铭见过许多男性:有第一次见面就试图上手摸脸的、全程吹嘘自己投资了好多项目的、控制欲很强“粘人”的、还没见面就算计她收入的,还有并不关心她是谁、她喜欢什么、只希望她能尽快配合完婚的。初识的李志旭却完美避开了这些雷点。

李志旭自称36岁,经营一家服务顶级高校的MBA面试培训公司,喜欢攀岩、潜水,去过40多个国家。金铭最早对他留下印象,是因为那年平安夜去了教堂,她发现他有十多年的信仰。之后,两人见面,聊潜水、旅行、工作,非常投机。“能感受到他对我有好奇心,会听我说话,很有礼貌,对服务员态度也好,感觉三观都很正常。”

认识三个月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那天晚上,李志旭到金铭家吃饭,聊到童年。李志旭提到,小时候父亲因为他单词没背好,把他吊起来打。后来也聊到过,父母在化工厂上班,感情不合,在他高三毕业时就离婚了,母亲前些年因癌症去世;他自己之前做英语教育培训,碰上“双减”,赔了不少钱。“我当时就觉得好心疼,他挺不容易的。”金铭说。

后来,金铭反复想到那些听起来真实的谎言,“你问他什么他都对答如流”。当他提到大学学的材料专业,他会加上一个让其听起来真实的细节:你知道吗?衣服里的涤纶其实都是塑料——实际上,他根本没上过大学。

金铭一直没有察觉到异样。李志旭每天早上6点就起来工作,“特别卷”。他不出差的话,两人每周见两三次,一起吃饭看电影。热恋期后,去年8月,因为李志旭回避谈论未来的共同规划,金铭曾提过分手。短暂分开后,他又要求复合。直到11月她在机场亲眼目睹了李志旭和另一位女性去北海道,她也只是认为:自己被劈腿了。

“那几天,他一直催我给他介绍业务资源,我想的是,如果他没有骗我,他的确是和弟弟去北海道出差,那等他回来,我就把资源介绍给他,我们就深度利益绑定。”金铭解释那天清早6点她独自去机场的路上,有一种“赌一把”、“就要看清楚”的心情。在机场看到这一幕后,金铭在返程路上情绪崩溃,惊恐发作,不得不去医院,和医生咨询后,开了安眠药,让自己“强行断电”,充分休息。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这之后,金铭拒绝和李志旭再有任何沟通。直到法庭前,他们一共见过三次面。一次是李志旭从北海道回来后,对于出现在机场的女性是谁,他没有回应,只问金铭:以后还能来你家吗?另一次是12月,金铭独自去医院引产后,李志旭指责她没把孩子留下来。在那次沟通中,李志旭以沉默的方式承认了自己的已婚状态。

“就这(你生意那么差的情况),你为什么还说你想要小孩?”金铭问。

“因为你有钱,”最后一次见面时,李志旭说,“这不指望你呢么。”

今年5月,身心恢复后,金铭进行了正式立案。7月,在河北三河法院,李志旭的户籍所在地,他们进行了第一次庭前调解。谈到赔偿,李志旭说,他名下没有资产,只有几十块钱——在收到法院传票的第一时间,他已经把公司紧急注销了。踏出法院大门的那一刻,他给金铭发了一条颇为挑衅的消息:Good luck。

回北京后,金铭找到李志旭的妻子——当时,金铭已经知道,出现在机场的那位不是她,而是“第四者”,李志旭口中的“女朋友”,他的生意合伙人。她认为妻子也是受害者,有权知道真相,而且,她也想得到一些从李志旭那里问不出来的答案。

“我不理解,他有老婆有情人,为什么要找我呢?”金铭问,“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要孩子?”

“可能他比较喜欢你吧。他原生家庭有问题。”李志旭的妻子平静地说到。这位合法妻子在交流中表示,其实几年前就有感觉到其他女孩的存在,但她什么都问不出来,离不离婚她无所谓,“反正他这两年有往家里拿钱”。

到现在,金铭还感到恍惚,“除去他骗我的那部分:学历、年龄(实际42岁)、婚姻状态,他跟我相处过程里的情绪流动,很多时候感觉都是真的,这是让我觉得非常梦幻的地方。他好像把自己切成了好几块,面对老婆、女朋友还有我的时候,都不一样”。她觉得,在她这里,李志旭获得的是情感支持。尽管她年薪百万,但至少在关系初期,李志旭没有“上来就发生关系或骗钱”。

金铭也问过李志旭:你有信仰,怎么能干出来这种事?

李志旭说:毒枭也一边贩毒,一边对家人好,还信上帝。

后来,金铭努力拼凑出交往时李志旭的一天:早上和“女友”在一起,下午来找她,晚上回家陪老婆。她的第一感受不是愤怒或无助,而是恐惧:自己居然毫不设防,邀请了这样一个谎话连篇的人进入自己的生活。

引产手术后不久,李志旭曾在微信上威胁她,“如果我想把你当敌人,我有很多办法”。金铭担心人身安全,在起诉前,换了住址。有大半年时间,她得靠吃安眠药、抗抑郁药,做心理咨询,来维持情绪稳定。

欺骗身心之外,还有许多骗钱的已婚男性。维权期间,金铭认识了两个女孩,一个在江苏南京,一个在河北易县。南京女孩杨满和“男友”相处五年,被骗13.6万;易县女孩陆瑶和相亲认识的“对象”,连婚礼都办了,被骗13.5万。她们事后都发现自己不是唯一受害者,便联系上了其他受害女孩一起报案,两地警方均已认定了男方骗钱的事实,以诈骗罪立案。

但当她们准备民事诉讼、也就是为自己的人格权起诉时,遇到的阻力却比刑事立案大多了。

引产手术刚结束,金铭就开始找律师,准备起诉李志旭。她咨询了五六个律师,却得到统一回应:“没法起诉,没有相关条款”。南京女孩杨满在网上刷到人格权诉讼的信息,线下咨询律师,对方却回复说:“他没有侵犯你的名誉权、隐私权(《民法典》明确列出),你打什么人格权呢?不成立的。”

姚宇晨从事民商事诉讼七年,这两年才接触到这类案子。他也表示,同行大都会认为已婚男性的欺骗行为只是“感情不检点,跟法律不沾边”。

事实上,不仅是律师,基层法官对这类案件的认知也可能很浅薄。

易县女孩陆瑶到当地法院起诉。法官迎头就说:原配都没起诉,你起诉什么?你俩恋爱是你情我愿,你自愿当第三者的。

去年12月,陆瑶经共同朋友介绍相亲,认识了宋宇。他们都是河北易县人。宋宇在易县开家具店,介绍人说,他33岁,离异,儿子给了前妻。陆瑶当时34岁,各方面条件也不错,在北京做培训,在易县全款买了房车。她看中了宋宇是创业青年,事业上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长相干净,谈吐大方。

陆瑶说:我一开始是被人骗的。

那位法官说:亏你在北京上那么多年班,也是一个有脑子的成年人,介绍人说他离异你就信吗?

陆瑶无法接受法官这样的评价。宋宇一家人对外宣称已经离了,连介绍人也不知实情,陆瑶还去向他的“前妻”求证过,对方也表示“已经分开了”,都是一个县里的,陆瑶表示自己“没那么多防备心”。今年4月,陆瑶怀孕,和宋宇商量五一提亲。几天后,“前妻”却突然出现,表示两人“没离”。

法官却接着说:再一个,还没结婚就发生性关系,你作为女生你都不自爱,你怪谁?

法官坚持无法受理,让陆瑶先把国内人格权胜诉的类案整理一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对陆瑶来说,和河北易县法院的沟通只让她倍感羞辱。

事实上,如果我们翻看姚宇晨整理的类案,会惊讶于在另一些地区,司法实践的进步:

比如,认定女性短时间内处分性权力并不构成被告免责的理由。2022年,山东东营市法院做出一例判决,表示尽管原告在未充分了解被告真实情况的情形下,第一次线下见面就与其发生性行为,对所受损害也存在一定过错,但也酌情判令,要求被告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2万元。

又比如,女性在后期“知三当三”也不构成被告免责的理由。2018年,据北京顺义法院的判例,表示尽管原告在已知晓被告婚姻状态后,再次怀孕,存在一定过错,但也确认了被告的赔偿责任。

再比如,即使没有发生性关系,基于错误认知被诱导付出情感与青春时光,所造成的伤害亦被予以认可。2025年,南方地区某基层法院对一被告隐瞒婚育事实,与原告恋爱接近一年,判令被告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3万元。

这些类案的法律依据往往是:“被告没有将原告作为一个享有人身自由、人格尊严等人格利益的平等民事主体进行认真对待。”就像金铭后来感受到的,李志旭所谓的“喜欢”,其实是把自己视为性对象、社会资源和代孕工具,她在不了解真实情况的前提下,错误处置了性权利,“他把你当作狩猎对象,没有把你当成人”。

在易县法院受挫后,陆瑶也咨询了姚宇晨,他建议她,“去找办过类案的,视野更开阔的律师”。他判断陆瑶完全能起诉人格权,只是能争取到的赔偿可能不多,最坏一万元都有可能,“维权成本是高于实际回报的,只能是争口气”。

这也是事实。在金铭整理的 82例涉及性关系、怀孕、流产的胜诉案例中,赔偿包括医药费、精神损害抚慰金在内的各项费用,总数在5万元以上的,只占15%。大部分类案的赔偿额只有一两万元。

陆瑶最后决定到北京海淀起诉。交往初期,宋宇曾来过她的北京住所,这里算是侵权行为发生地。目前,北京海淀法院已经受理此案。

从收集证据的视角来看,金铭那所谓相识相恋相离的爱情故事,完全得串成另一个脚本:

对方是否明确否认已婚状态并留下了记录?有没有相关记录证明彼此是恋爱关系或发生过性关系?你有没有尽到应尽的审查义务?对方的欺骗行为造成了哪些实际损失?

金铭说,基于隐私保护,在国内,公民是没有合法的公开途径能直接查询到其他公民的已婚信息的。在她认识的被骗的女生里,发现对方已婚有时靠第六感,有时纯属意外:一位上海公关,在帮男方找工作时,无意透过猎头知晓;一位北京医生,在情人节看到了男方未屏蔽的亲密朋友圈;而她自己,因为李志旭谨慎得没有留下任何表明自己是单身的书面记录,只能在律师建议下,通过见面沟通再次录音取证。

“很多女生没有留下这种证据,她们发现对方已婚后,愤怒中冲到对方面前质问,为什么骗我?对方一顿否认,你就失去了最后录音取证的机会。”

10月份,在河北法院调解失败后,金铭又在北京海淀法院另行起诉。在诉状里,她提出李志旭在个人朋友圈发布书面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费250万元。

“我知道法院不会这么判,但我觉得他对我的伤害值250万,所以我就写这么高,这是我的合法权利。”金铭说。她是一个人去的法庭,“律师不会支持你打高金额,从他们和法官的视角来看,我这种行为完全是情绪化的”。

最后,该案以调解赔偿30万结案,费用包含医疗费、交通费、心理咨询费和精神损失费。

诉讼结束后,金铭想做些“实际的有社会价值的事”。她整理了长达40页的开庭指导,分享给有同样遭遇的受害人,内容包括如何应对开庭时,被告常见的污蔑:如女方主动、知三当三、轻浮、贪财好色等等。她支持热心律师,建立了两个受害者互助群,交流诉讼维权知识,不定期组织线上分享会。目前,群里一共有五百多人。

南京女孩杨满,也是在这些群里,得到了情感支持。2024年9月,她发现交往五年的海安“男友”已婚已育,这时,她已经借给男友13万多,正频繁收到借贷平台的催债信息,面临巨大经济压力。过去,这位“男友”塑造的形象是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在海安市开过酒店,正和朋友合伙投资经营养猪场。两人规划未来到芜湖生活,这是男孩老家,也是杨满喜欢的城市。当然,事后证明,除了名字是真的,这位“男友”的其他信息几乎都是假的。

等杨满发现对方是个谎话连篇的已婚男时,她已经32岁了。“他耽误了我五年青春,我在婚恋市场上最黄金的五年,坦白讲,我对感情已经没有任何美好的想法了。”

杨满在两天内瘦了六斤,之后陷入重度抑郁,“非常痛苦,很严重地自我怀疑,我觉得我也不势利,没有虚荣心,对感情也很专一,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她没办法工作,躯体化症状严重,总是耳鸣,听不见别人讲话,阅读时也无法理解文字的含义。在外面待着,她看到高处就会莫名其妙想象站上去跳下来的场景;在家里躺着,因为失眠,她感到浑浑噩噩,有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是强烈感到自己“被强奸了无数次”。

医生建议她去精神病专科医院治疗,“但住院需要亲属陪同,我这个事现阶段又没法和父母讲”,她只能靠药物治疗。

今年3月份,杨满在一位律师的直播切片视频下,找到一位有相似受骗经历的女性,进了金铭所在的受害者的群聊,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有别的出路:打人格权的诉讼。等病情稍微缓过来,她花了十来天的时间,根据群里的诉状、证据目录模版,整理了立案材料,提交给南京玄武区人民法院。

她没有委托律师:证明两人发生过性关系的证据是隐私,她不愿冒险。“有些男的觉得,你能被一个男的骗,就能被所有男的骗。”事发后,一位和男方家有生意往来的大哥,曾主动表示会帮助杨满,但没多久,他就对杨满说:你都被一个男的玩了五年,现在我老婆死了,你要不就嫁给我,给我生个儿子。杨满感到既愤怒又绝望。大哥又说:你已经不值钱了。

在诉状中,除了“男友”,杨满还起诉了他的妻子。2024年3月,当杨满累计借出13.6万,希望通过起诉和男友明确债权关系时,一位自称是男方的女性好友来加了她的微信,聊天中一直强调,“感情的事你不要怀疑”,“他就你一个女人”。后来她才知道这位女性是男友的正牌妻子。事后回想起来,杨满发现,她所接触的所有男方长辈,均未向她透露真实情况。

杨满从满是药物和混沌的家门里再次走出时,已经是7月,外面已经是夏天了。“我的人生好像有一年的时间莫名其妙就没了。”

一个月后,一审开庭,法院判决男方赔偿杨满8万元精神损害抚慰金。男方不服上诉,目前,二审已于12月22日开庭,择期宣判。

杨凯雯也许会认同,如果姐姐杨凯媛像杨满一样,相信“事情走到这一步,只有法律才能真正地帮我”,真正找到出路,悲剧就不会发生。

2024年1月24日,杨凯媛自杀身亡。去世前,她接连受了许多刺激。先是发现交往三年的男友朱南已婚已育。接着,当她把朱南过户给她的房产挂出,试图以这笔钱,还掉她因为朱南资金困难为其贷款的27万时,却发现这是工抵房,有价无市。几天后,她又从朱南的贷款中介处得知,朱南曾想用这套房抵押贷款,“我一听就知道,他是把你找来背债的”。

最后的刺激发生在她去世前24小时。在通过共同好友得知杨凯媛有自杀念头后,朱南并未劝阻,反而多次对她进行羞辱:“四十几岁男人包养你你不也很开心吗?”,并表示“地址发来,一起去死,谁怕谁”、“明天骨灰盒订单下到她老家去”。

“我姐姐可能是想要用生命去惩罚他,希望她的死可以带来公正,生前,她只是希望朱南道歉。”杨凯雯说。

杨凯雯和姐姐杨凯媛是双胞胎。1994年,她们出生在云南昆明,父亲是开橡胶厂做生意的老板。高二以前,她们的人生轨迹一模一样:小学在昆明,初高中去母亲老家宁波寄读。杨凯媛一直很受男生欢迎,高二那年,她谈了个校外的男朋友,不久就辍学了。之后,她辗转做了许多工作:房地产销售、游戏陪玩、新能源销售。也就是在昆明卖车时,她认识了来昆明承包工程的朱南。

杨凯雯则继续读书,高中毕业后,去了澳洲学金融,毕业后在会计事务所工作。四年前,她回国,现在是位英语老师。

“这两年我收入真是断崖式下跌,因为我的重心都移到了帮我姐打官司上,”杨凯雯说,“如果我没办法帮她讨回公道的话,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开始我的人生。”

全家上下,她几乎是一个人在为姐姐维权。母亲觉得这事丢脸:自杀太脆弱了,不够坚强,女孩子的清白也没有了。舅舅也给她打电话:你不想想外婆吗?60多岁的人了,村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受得了吗?伤口你要给它捂好了,如果谁都来问,早就烂掉了。

杨凯雯无法理解。同样地,在得知姐姐曾怀孕打胎,却没有告诉任何人时,她也感到无奈。她觉得,正是因为“清白”和“家丑不可外扬”的约束,那些隐婚男性“才会那么嚣张”。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因为“被骗并不丢脸,骗人的人才可耻”。

咨询了20多个律师后,杨凯雯决定自己上场:市面上的女性律师太少,能感同身受“女性被欺骗感情的痛苦”的男性律师更少。8月,姐姐的“生命权”二审落定,判决朱南赔偿各项费用47万元。与此同时,她还在控告朱南的诈骗罪、虐待罪。

推进诉讼案件的过程中,杨凯雯也开始审视,自己人性上的弱点。她和姐姐一样,从小接受打压式教育,缺乏父亲关爱。“对于侵犯边界,或者不尊重我主体性的事情,我以前是觉察不到的,”她说,“我姐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也有点开窍了,我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易县女孩陆瑶也有类似的感受。

她今年 35 岁,决定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宋宇提亲后,尽管“前妻”表示“没离”,但在宋宇“肯定会离”、“加急起诉离婚”的劝说下,他们还是办了酒席——这让陆瑶的处境有些尴尬,在知情后维持关系的行为,可能会被法院认定,女方存在部分责任,减少相应赔偿。“当时是给孩子拴住了。一走了之,孩子就没有爸爸了,我做不了这个决定。”陆瑶说。

她下定决心是一个月后的事,宋宇先是以资金紧张为由,从她那里拿了9万转账和4.5万现金礼钱,之后又怂恿她卖房卖车,在她提出写借条时,对怀孕四个多月的她,大打出手。

现在,陆瑶离开了易县,待在北京。未婚生子这件事,她没得到父母支持。父母一辈子没出过县城,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只觉得女儿丢人。她把户口迁了出来,没再和父母来联系。

“最差我把房子和车子卖了养孩子,”陆瑶说,“从头到尾我是被骗的,我丢什么人?”

她很难再觉得身边人可信:介绍人虽然觉得内疚,但陆瑶请她出庭作证,对方就再没回消息;本地的律师也劝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闹得太僵。但她没法忍受。目前,因涉嫌诈骗罪和重婚罪,宋宇已被刑事拘留,陆瑶一边等待检察院是否决定批捕的消息,一边也在准备两个月以后,海淀法院就人格权纠纷的庭审。

过去,因为大龄单身,在社交场合,陆瑶总觉得自卑。担心别人用异样眼光看自己,所以格外去照顾他人的感受和喜好。到了快要30岁或者35岁这些人生节点时,她的婚育年龄焦虑越来越严重,于是认识了条件差不多的宋宇就奔着结婚生子去,试图认认真真相处,没想到这样反而“更容易陷入陷阱”。

“人情关系,我现在都不在意了,”陆瑶说,“重要的是,我想干什么,我的需求是什么,一切是否发自我的内心。”

几天前,陆瑶的孩子出生了。她为宝宝取名安安,现在她只关心,宝宝能健康平安。

应对方要求,文中金铭、李志旭、陆瑶、宋宇为化名

作者 王雯清 | 编辑 阳千鱼 排版 魏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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