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马尼拉抗议活动中，民众摧毁马科斯和莎拉的融合雕塑。

文/一墨

编辑/漆菲

随着防洪项目腐败丑闻不断发酵，菲律宾局势愈发动荡，总统马科斯迎来至暗时刻。

据《菲律宾星报》12月3日称，最新民调显示，马科斯的民意支持率已跌至21%，为自阿罗约时期以来的最低点。菲总统府日前表示，随着有关财富披露和公共问责制问题持续引起全国关注，菲第一家庭对接受生活方式审查一事持开放态度。

四天前，该国再度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成千上万的民众走上街头，要求严惩涉及防洪腐败的人员。不少人集结在马尼拉“人民力量革命”纪念碑附近，手持“反对家族政治”等标语，高喊：“立即把他们关进监狱！”

同一时间，一群抗议者聚集在总统府附近的黎刹公园，抬起一个巨大的双头鳄鱼模型——该模型将总统马科斯和副总统莎拉的头像融在一起，象征两人都与腐败脱不了干系。

菲警方称，当天全国发生了119起抗议活动，参与人数累计约9万人。此次抗议活动被称为第二次“万亿比索大游行”。第一次游行发生在9月21日，约10万人参与。此后，菲律宾各地每周都会举行反腐集会，抗议人数曾在11月16日达到65万，为该国近年来最大规模的反腐集会。

◆11月24日，“万亿比索大游行”组织者分享未来反腐集会的具体计划。

厦门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暨南洋研究院副教授张旭东认为，菲律宾民众的抗议活动之所以接连不断，源于马科斯的执政无能。“2022年竞选时，他反复强调要吸取父亲老马科斯贪腐亡国的教训，承诺会打造一个透明高效的政府。但自他上台以来，贪腐横行，民众极其失望。”张旭东告诉《凤凰周刊》。

腐败造成财富毁灭

马科斯的执政，可谓天怒人怨。

防洪腐败丑闻发酵数月后，菲律宾在11月上旬先后遭遇两次超强台风，造成至少250人死亡，数百万人受灾。作为全球最容易遭受自然灾害的国家之一，该国每年平均遭到20次热带风暴的侵扰，防洪项目无疑是其生命线。

◆11月上旬，宿务省塔里萨伊镇，大片房屋被台风“海鸥”带来的洪水彻底冲毁。

据媒体披露，菲律宾的防洪项目不仅存在偷工减料、质量不达标的问题，更有不少是花费了预算但实际并未开工的“幽灵工程”。过去15年间，菲政府在防洪项目上花费了260亿美元资金，其中至少有25%至30%被挪作回扣。菲财政部估计，由于防洪腐败，2023年至2025年，该国经济损失高达1185亿比索。

防洪腐败也重创菲律宾经济。11月7日，菲官方数据显示，该国第三季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长4.0%，远低于第二季的5.5%。菲官员称，“我们原本希望实现的生产力被这些腐败行为扼杀了，腐败程度之深令人震惊。”

今年10月初，菲律宾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弗朗西斯（Francis Lim）表示，“防洪腐败动摇了公众的信心，尽管企业盈利不断增长，但短短三周内导致我们上市公司的市值蒸发了惊人的1.7万亿比索。”他警告说，“投资者并非因为基本面疲软而撤离，而是因为诚信缺失。这提醒我们，腐败是造成财富大规模毁灭的武器。”

◆11月30日，马尼拉黎刹公园附近，抗议者戴着印有马科斯和莎拉头像的面具参加反腐集会。

马科斯贼喊捉贼？

防洪腐败被曝光后，马科斯一直坚称，将严厉打击这一问题。

2025年7月，马科斯在国情咨文中承认防洪腐败问题，并下令彻查。9月11日，马科斯设立基础设施独立委员会（ICI），主要负责调查过去十年出现的异常防洪项目。三天后，菲律宾反洗钱委员会发布冻结令，冻结与防洪腐败有关的资产。

◆2025年7月，马科斯在众议院发表国情咨文期间，时任众议长罗穆亚尔德斯（右）发表谈话。

到了11月，马科斯加大打击力度。11月6日，菲国税局对89名承包商及多名官员提起88.6亿比索的逃税诉讼。11月21日，马科斯启动首轮逮捕行动，反贪法庭签发了16人的逮捕令。

马科斯11月24日透露，已有7人落网，2人表示将自首，其余人员仍在逃。为此，他喊话所有被指控者自动投案，并警告，任何试图包庇这些“逃犯”的人将受到惩罚。马科斯还特意点名仍在逃亡的前众议员扎尔迪（Zaldy Co）。但不料，自己反被扎尔迪将了一军。

此次丑闻中，扎尔迪被指控是核心人物，他曾任众议院拨款委员会主席。诸多证据表明，从2016年到2025年中期，扎尔迪家族名下公司Sunwest及其合资企业获得该国价值861亿比索的公共工程合同，其中仅防洪工程一项就有330亿比索。Sunwest的防洪项目合同亦在马科斯执政期间暴增：从阿罗约时期的27亿比索增长到目前的100亿多比索，增幅高达272%。

◆菲律宾前众议员扎尔迪被指控是防洪腐败案的核心人物。

扎尔迪坚决否认指控，并将脏水泼回给马科斯。扎尔迪称，自2022年以来，马科斯从基础设施项目中获得了超过500亿比索的回扣，并下令在2025年预算中加入1000亿比索用于所谓“幽灵项目”。他还自曝，曾在2024年将10亿比索现金的手提箱送到马科斯的住所。

对此，扎尔迪公布了两张照片以作证据：一张是27个塞满现金的行李箱；一张是列有付款信息的清单。“我亲自给马科斯送的钱，我和司机、工作人员一起把钱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这一切是按照罗穆亚尔德斯的指示做的。”身为马科斯的表弟，罗穆亚尔德斯因被卷入防洪腐败案，于2025年9月被迫辞去众议长职务。

面对扎尔迪的指控，马科斯回应道，“任何人都可以上网提出各种各样的说法。但要想让这些指控有意义，他应该回家。”

◆由于防洪腐败丑闻不断发酵，马科斯前往布拉干省视察防洪项目。

张旭东认为，菲律宾腐败问题的源头在于制度缺陷，该国政治腐败主要表现为政治家族和其他利益集团通过角逐获取政治权力从而分割经济利益。“自阿基诺政府以来，菲律宾历届政府都大力反腐，但无法根除。”他进一步指出，“恩庇制度或者说‘保护伞制度’长期主导该国政治，取代政党成为政治活动的主要行为体，从而造成即使在民主体制框架下，国家权力依然得不到有效监控。”

军方拒绝站队

11月25日，副总统莎拉表示，她已准备好在马科斯下台时接任总统职位。《菲律宾星报》披露，随着腐败争议不断发酵，马科斯的支持率跌至21%的新低，较2024年12月出现断崖式下跌，当时他的支持率高达60%。反观莎拉，她的支持率长期稳定在40%以上，最新数据为43%。

菲媒称，马科斯在与杜特尔特阵营的角逐中正失去优势，尤其是众议院对莎拉的弹劾案在参议院停滞半年、最终被最高法院裁定违宪后，更削弱了政府整体的可信度。专家认为，莎拉的政治号召力依然强大，马科斯则因自身策略反噬而流失政治资本。

近期，包括一些退役军官在内的反马科斯人士私下串联，企图鼓动菲军方倒戈，但遭到拒绝。“我有信心向公众保证，武装部队不会采取任何违反宪法的行动。今天不会，明天不会，在我任内更不会。”菲总参谋长布劳纳（Romeo Brawner）强调，“军方依然坚定不移，维护和平，支持合法的公民表达，保护共和国的稳定和民主制度。”

◆菲律宾总参谋长布劳纳。

或许由于担心军方倒戈，马科斯12月1日在菲武装部队军官候选人课程联合毕业典礼发表讲话时，要求军方必须“超越政治”，效忠对象不应是个人或团体，而应是共和国。

◆12月1日，马科斯出席菲武装部队军官候选人课程联合毕业典礼。

“随着防洪腐败案进一步发酵，菲律宾可能爆发全国性、持续性的抗议活动。如果该国军方也赞同民众的主张，马科斯政府有可能垮台。”张旭东直言。

但据他分析，莎拉想要取代马科斯还存在三大障碍：第一，马科斯与莎拉分歧的一大焦点是外交政策，马科斯主张完全倒向美国，莎拉坚持其父杜特尔特的主张，认为菲律宾不应以美国为中心——但该国毕竟曾是美国殖民地，政界、学界和军方与美国有着紧密联系，这些都会影响到莎拉的顺利接替。第二，莎拉没有表现出成熟的政治家形象，而总是呈现口无遮拦、不计后果的风格，有时候的表现非常“冲动”。第三，如果军方不愿让莎拉接替，可能会发动军事政变，重新进行大选，直到选出他们认可的政府。

排版 /刘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