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15日，特朗普在阿拉斯加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与普京合影留念。（图源：美联社）

对话｜屈功泽

编辑｜黎人恺 胡雨凡

凤凰大参考：虽然特朗普会前一度表态说有可能会谈崩，但这一次美俄元首谈了将近三个小时，记者会也如期举行，双方也作出了看上去很积极的表态。您怎么解读这次美俄会谈的意义？

张弘：三个多小时的会晤应该说很正常，因为美俄关系很复杂，也很困难。美俄之间面临着很多问题，冷战之后，美俄关系起起伏伏，但是从来没有像最近几年这么危险。

此次会晤首先肯定是要聚焦乌克兰问题，解决俄乌冲突。美俄也要就战略安全问题，制裁问题做一个深入地沟通。总之现在的美俄关系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把它理顺，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具体来看会谈的成果，我觉得首先是稳定了美俄两国的战略关系，元首会晤是面对面的交流，有助于增强美俄之间的战略互信，避免美俄关系在战略安全方面发生误判，这个十分重要。

▎埃尔门多夫基联合基地的照片。（图源：法新社Piergiuliano Chesi）

其次，两个核大国之间领导人见面，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战略安全问题，就是核安全问题，普京和特朗普的沟通，一定程度上可以缓和美俄在战略方面激烈对抗的趋势。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与冰冷的机器交谈和人面对面的交流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看到这次在阿拉斯加的会晤，包括特朗普给普京的这样一些政治礼遇，我觉得都释放出很大的善意。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觉得至少从美俄领导人见面这个动作可以看出，它是一个历史性的对话。

凤凰大参考：我们注意到会谈结束后的记者会上，普京和特朗普都说他们达成了共识，但是都没有透露出更多具体的信息。您觉得这个共识有可能是关于什么方面的共识？是关于停火的吗？

张弘：双方没有签任何协议，实际上也就意味着双方离达成真正的一致仍然有一些差距，特别是在关键问题上可能有反复。

维特科夫在访问莫斯科的时候，当时透露出一个信息是美俄之间很快能够就乌克兰问题达成一致，甚至是能够快速停火。但事实上当普京跟特朗普见面的时候，仅仅只强调了事实，没有后续的一切协议，而且还说继续保留沟通，我觉得说明了俄乌冲突这方面的分歧还是很大的。

▎2025年8月6日，普京（左）和特朗普的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右）在俄罗斯莫斯科会晤时握手。（图源：美联社）

这个方面，仅仅是美俄达成共识还不足够，因为必须要获得欧洲和乌克兰的认可。在13号特朗普跟乌克兰和欧洲国家领导人举行视频会议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欧洲和乌克兰的强硬立场，使得特朗普跟普京见面的时候，回旋余地并不是太大。所以有共识无协议，我觉得这实际上也说明现在是一个缓慢推进的过程。因此他们在会谈之后留下了一个开放性的结果，即继续沟通。

我觉得这个实际上是一个低于预期的结果。特朗普在美俄首脑会晤之前就说，会谈有25%的概率失败。这次并不是说双方谈崩了，而是说没有取得突破。

在美俄首脑会晤之前，大家都猜测有三个问题，俄乌停火问题、军控谈判问题、制裁与经贸问题。这些领域双方没有宣布任何重大突破。那么可见就是俄乌问题和美俄关系问题是深度绑定的，俄乌不能停火，其他领域的美俄合作可能都很难展开。

因此 才出现了有共识却无协议的情况。我认为现在是无论是特朗普还是普京，我觉得都没有达到预期的这样一个效果。

▎2025年3月，俄罗斯联邦侦查委员会发言人佩特连科表示，乌克兰士兵在库尔斯克的切尔卡斯科耶波列奇诺耶村杀死了至少4名平民，已对此事按恐怖行为立案调查。（图源：AP Photo, Oleg Petrasiuk）

凤凰大参考：会谈结束的时候，特朗普表示很快会再见，普京也表示“莫斯科见”，然后会进行下一轮的会谈。您觉得现在来看是不是主动权可以认为被交到了俄罗斯的一方？

张弘：这次俄美关系虽然没有取得重大的突破，但是他留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局，比如说“莫斯科见”，那么普京访问美国阿拉斯加，这实际上是俄美关系的一个重大突破。

我看到有媒体说乌克兰和俄罗斯都认为这是俄罗斯外交的一个胜利。我们都知道俄美关系很困难，拜登政府时期，美俄因俄乌冲突不通话不合作，高层互动非常的少。

现在普京跟特朗普就打破了这样一种沉寂，打破了外交上的停摆状态。甚至普京这次访问了美国，可以说意味着俄罗斯打破了西方对俄罗斯的外交孤立。我觉得俄罗斯至少在外交上实现了一个突破。

第二个，普京访问阿拉斯加跟特朗普的见面，我觉得对国内政治也有很大影响力。俄乌冲突之后在俄罗斯国内有人支持战争，也有人反对战争，认为西方制裁和战略对抗会让俄罗斯陷入很大的被动。

▎会晤在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举行，前景是美林机场（Merrill Field），后景是埃尔门多夫联合基地。（图源：Emily Mesner, ADN archive）

但现在恰恰俄罗斯在挺过了三年之后，让更多 人看到普京的政策也许能成，一定程度上让俄罗斯的亲西方派受到了质疑。我觉得这次会面，可以看出美俄在战略层面上还是有妥协的，也就是说俄罗斯扛过了最艰难的阶段之后，现在有可能更希望在乌克兰问题上做出一定的妥协，任何以新的俄乌实际控制线为基础进行的停火，都是普京的胜利。所以普京访问阿拉斯加，也可以视为普京在国内政治上的一个重大的一个胜利。

第三，现在我们看到的结果虽然是没有协议，但是他说要继续谈，继续谈很可能下一次就是特朗普访俄，我觉得这对美俄关系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大的事情。所以美俄这次的会谈虽然没有达成协议，但是他们都表达出要继续沟通的意愿。

按照一般的惯例，此次是普京总统访美，那么下一次就是特朗普访俄，我觉得这实际上也是为双方继续对话留足了空间。我觉得至少从会后的表态可以看出，各方需要整理思路，调整立场，甚至可能会在军事上外交上做新的准备后，还会继续谈下去。假设特朗普真的访俄的话，我觉得这会是一个让乌克兰和欧洲十分尴尬的事情。这是普京打破西方对俄外交围堵和孤立的一个重大突破。

▎普京在埃尔门多夫联合基地会见特朗普时发表讲话。（图源：美联社）

凤凰大参考： 双方在会后也都对再次会谈表现积极， 您觉得如果有可能开启第二次会谈，下一步美俄双方有可能进行哪些方面的沟通？

张弘：从特朗普上任之后，乌克兰危机就已经进入到了一个边打边谈的阶段。普京和特朗普的这次会面之后，意味着双方还要继续沟通，会继续博弈。

俄罗斯可能会做两个方面的工作，第一个是会加大在战场上的力度，以战止战，以战促和。第二个可能俄罗斯也会在外交层面加大对西方的统一战线的分化，让美国、欧洲和乌克兰在这个问题上有不同的感受。

从美国的角度讲，这次阿拉斯加会谈，特朗普做了很多积极的努力，比如说给普京最高的礼遇。特朗普希望通过这种感情牌来试图来让普京在俄乌问题上做出让步。事实上这个感情牌确实起了作用，但没有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未来也不排除美国跟欧洲、乌克兰进行磋商以后会做一些适当的反应，比如说给俄罗斯加点关税，比如说向乌克兰提供更多武器，甚至美国还可能会劝乌克兰和欧洲进行一些外交上的举措。总之现在这个僵局已经存在很久了。特朗普和普京的这次沟通可能会为下一阶段俄乌磋商的思路提供一些新的方向。

▎2025年8月13日，乌克兰国家通讯社称，俄军用大炮、无人驾驶飞机和制导炸弹对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地区进行了一整天的攻击，造成一名妇女受伤。（图源：乌克兰国家通讯社）

凤凰大参考：您刚提到了俄罗斯接下来会对美欧关系有动作，我们注意到这一次会谈之前，普京和金正恩有通电话，俄罗斯的盟友卢卡申科也接到了特朗普的电话，等于说这次会谈对于俄方的盟友其实可能也有一些影响，您怎么判断这个方面的问题？您认为这次会谈会怎样影响俄方阵营？

张弘：这次特朗普和卢卡申科通电话，可以说是会谈带来的一个“意外之喜”，这说明美国要缓和的不仅是和俄罗斯的关系，甚至是决定缓和俄罗斯周边一些国家的关系。

卢卡申科从2014年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跟西方的关系十分糟糕了，能够是跟美国总统进行通话，我觉得这对白俄罗斯的外交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美俄关系的突破，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美国和白俄罗斯关系的破冰。前一段时间白俄罗斯释放了一些被拘押的反对派领导人，实际上也是在做一些外交解冻的动作。

而俄朝领导人的通话，实际是暗示，如果西方沿用冷战思维对抗思维的话，那么俄朝之间就可能加强军事合作，甚至可能不会仅仅局限于在俄罗斯境内，不排除朝鲜参与到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这样就会让俄乌冲突继续升级。这样的外交互动是给西方看的，给欧洲看的，也是给乌克兰看的，不妥协就会升级战争，这时候俄罗斯向西方传递出这样的信号，也是施压的一个重要的手段。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右三）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左四）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市埃尔门多夫联合军事基地正式开始会晤。（图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