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5年8月15日，美俄元首会晤后出席发布会。（图源：新华社）

对话｜屈功泽

编辑｜黎人恺 胡雨凡

凤凰大参考：本次会谈结束后特朗普和普京称达成了共识。您认为双方这次会谈成果如何？双方所说的共识会是什么？

刘卫东：这次双方会谈的成果我觉得是符合预期的。因为在会谈之前，至少我个人认为不会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更多的是一种试探，就是让对方了解自身的想法，然后去进一步摸清对方的想法。我相信美俄两国都没有意愿，或者说没有这么高的期待，去取得真正的进展。

我们现在去判断会谈的成果没有直接的依据，只能看记者招待会上两位总统发表的言论。

普京的言论重心是要拉近俄罗斯和美国的关系，其实解决乌克兰问题已经被他放在第二位了。这个也符合外界对于俄方心理的推测。

普京知道特朗普对于他本人是有一些特殊的情结，而且美国国内也有一批所谓的亲俄派，所以他希望利用这样的机会去进一步拉动美俄之间的关系，就是把美俄关系和俄乌冲突切割开。普京的目的就是在不解决俄乌冲突的条件下，拉近美俄关系，这是最好的局面。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5日，特朗普在阿拉斯加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向普京致意。（图源：美联社）

就特朗普而言，他的目的是要求俄罗斯要尽快停火，我觉得这个目的对解决俄乌冲突来说，只是非常初期的第一步。停火我觉得是可以实现的，但是和完全解决问题不相干。从特朗普的角度来说，他一直以来的表态都是要停火，是不是能够彻底解决乌克兰问题，我觉得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特朗普的想法是，在我任内在我的调停之下，俄乌冲突打得这么激烈然后停火了，那么我的控制力，我的领导力，我的干预国际事务的能力都能体现出来了，所以诺贝尔和平奖必须得给我。他现在已经专门向挪威的外长提出这个问题来了，所以他有个人目的。

他这一次直接跟普京见面，坐下来直接交流，要求俄罗斯不得继续进行战争。但俄罗斯是不是无条件答应了，目前也没有信息反馈出来。不过，特朗普的风格永远是“胜利”，所以他会说我这次会谈取得了显著的成功，我取得了巨大的收益，虽然最后没有达成任何的协议，但是我们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究竟是什么收益他没有提。

他在记者招待会上的话，比普京的话还要虚，所以我觉得其实他也没有太多东西能够说出来。所以就只能有一个原则性的宣誓，其实都是为了烘托气氛。

所以我觉得，双方其实在乌克兰问题上本身没有太高的期待。因为俄乌双方的立场其实在会谈之前都已经非常明确了，已经通过各种场合不断地对外表明了各自的立场，而且这种立场也看不出谁会做明显的退让。

▎2025年3月，Sever（北方）部队第40独立近卫海军步兵旅的俄罗斯军人向乌克兰阵地发射BM-21 Grad多管火箭炮。（图源：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Stanislav Krasilnikov）

凤凰大参考：您刚才说特朗普可能这次心里也没有底，我们也注意到他在这次会谈开始前，说有25%的几率会谈崩，以及有可能两分钟之内就要结束谈话，还说这次会谈可能是一次倾听练习，出现了很多这种降低预期的表态。但是这次他们还是谈了足足将近三个小时，而且谈了之后一对一变成三对三，并迅速举行了记者发布会。您怎么解读这些态度上的变化，如何显示出特朗普对这次会谈的期待？

刘卫东：我觉得特朗普事先说的这些话都是说给关注俄乌冲突的国际社会听的，他这次谈判起始点是为了解决俄欧冲突，但是从他本人的角度来说，其实他的用心比这要更多。或者说除此他还关注其他的问题，但是他不好把其他的问题直接说出来。

所以他就先给各方打预防针，说不要对于这次会谈有太高的期待，但是我觉得他自己还是有一些期待的。他只是说在解决俄欧冲突这个问题上不要有太高的期待，但是他自己还有一些小算盘，包括他要跟普京当面去改善关系，进一步了解普京在俄乌冲突的发展前景这方面的真实的想法，然后在一定程度上缓和美俄之间的这种紧张的局势，他也不希望这种局势长期紧张。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5日，会晤结束后，俄罗斯总统普京登上专机，准备离开阿拉斯加安克雷奇。

再一个可以通过会谈本身去向外界表明他是一个有控制力，有决断力，而且追求和平的这样一个总统。其实从这些方面的目标来看，我觉得他基本上都达到了。

如果特朗普的目标不是解决俄乌冲突，甚至把目标放得再低一点，不是为了立即停火而去谈判的，可以说这次谈判确实是有收获的，因为其他的细枝末节的目标都已经达到了。如果双方本来对于解决俄乌冲突就没有过高的期待的话，那这次会晤就是成功的。至少我觉得气氛是非常的和谐的，双方没有再度出现像上次一样还需要制造一些突发事件来缓和气氛的局面。

我相信他们谈的内容当中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在经济方面的问题，以及航空方面的制裁，还有一些其他的议题，因此才会要求他们的助手入场。如果只是谈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其实不需要助手在场的两个首脑之间谈判就够了。

凤凰大参考：在这次会谈结束的发布会上，双方确认很快会有下一次会谈，而且普京还提了一句“莫斯科见”。您觉得特朗普会有可能前往莫斯科进行下一步会谈吗？下一步的主动权会不会已经交到了普京的手里？

刘卫东：首先我觉得他不会去莫斯科，这一点是确定的。

第二，主动权也不会交到了普京的手里，因为这只是普京的个人的提议。因为下一次如果再会谈，按照特朗普的计划第二轮会谈乌克兰必须要加入的，如果乌克兰加入，那是不可能在俄罗斯举行会谈的。

同时假如乌克兰不加入，特朗普直接去俄罗斯，我觉得在美国国内也会引起非常大的争议，这种争议有可能对他的执政前景，对他的选民基础，以及美国精英对他的看法都会造成很大的冲击，他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如果下一次会谈还是美俄会谈的话，我觉得他们还是得找一个第三方。

这次找的阿拉斯加，是一个比较有独特地位的地区，因为这个地方本来是俄罗斯的，然后是美国把它买下来了，距离俄罗斯又近，又不需要经过其他的国家直接就过来了，所以这几个因素就导致了阿拉斯加对于美俄双方都不敏感。

但是如果去莫斯科，甚至是去任何一个俄罗斯的领土上的城市，问题都会变得很敏感，因为俄罗斯是战争的参与方，而美国不是参与方，只是调停者，所以如果去了俄罗斯去谈这个问题，不仅是乌克兰不能接受，实际上美国国内的精英也不能接受，因为这个象征意义非常明显，就代表着美国跟俄罗斯站在了一边。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4日，“普特会”之前，人们在阿拉斯加安克雷奇举行了集会。（图源：美联社）

凤凰大参考：如果是像您说的，特朗普也不太可能去俄罗斯。乌克兰更不会同意去的话，那么普京的暗示是一种什么样的目的？

刘卫东：希望邀请别人到自己的国家的首都来访问，这个完全只是一种示好。

我觉得他就有点像开玩笑，并不当真，他就说期待你有空来家里来坐坐，就像我们日常跟别人交往的时候，你要对你比较亲近的人才会邀请别人有空到家里来坐坐。如果是很生疏的或者关系很紧张的人，你不会对他发出这样的邀请，所以他这个说法我觉得大家都不必太当真。

▎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郊外的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主办这次备受关注的会议。（图源：Getty images）

凤凰大参考：目前欧洲还没有对此发出重大的表态，但是乌克兰是已经有了比较多的消极反应，认为这次会谈给普京争取了时间。您觉得这次会谈从会后效果来看，会对美国的盟友们，有什么样的影响，进而对整个下一步的局势有什么样的影响？

刘卫东：在特朗普的公开言论中我注意到有一个点，他在会议之前最关注的一个议题是停火，但是在他的记者招待会上，没有提到这两个字。

▎2025年8月13日，在乌克兰苏梅州前线地区，乌军士兵为火炮装填弹药。（图源：新华社，彼得·德鲁克摄）

我觉得实际上特朗普已经从自己的立场上后撤了，停火的问题双方肯定谈了，但是没有达成一致，同时他也没有继续提加强制裁。我觉得特朗普在公开场合的这种言论肯定会引发乌克兰和欧洲盟友的紧张、焦虑和不满，因为这次会谈对于欧洲国家来说，实际上没有发挥任何的正面作用。

在会谈之前，特朗普还有对俄强硬的一面，但是从会谈的记者招待会的发言来看，他所有的这些强硬的东西都已经被他抹杀掉了，剩下的全都是友好了，所以欧洲会非常非常的不满。

特朗普在普京面前一直都是比较低调的，甚至于是有一点紧张的，可能在普京面前他没好意思说。可能在私下的场合，他对俄依然有强硬的表态，但是在公开的场合他就不好意思这么说了。

▎2024年9月，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与泽连斯基会面，宣布为乌克兰提供350亿欧元贷款用于军事。（图源：AP）

但是欧洲国家会更关心的就是美国在俄乌问题上会再次的妥协，因为他们认为美国的妥协不是一次两次了。即使是特朗普在私下场合跟他们做解释，说我没有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对俄罗斯这么容忍这么客气，实际上我也说了一些狠话，但是我觉得欧洲国家也不太敢相信他。

所以下一步的走势，我觉得欧洲国家可能会从两个方面去做，第一，继续制造舆论，他们不会直接批评特朗普，但是他们可能会继续在美国国内去制造舆论，在美国国内动员美国的建制派，还有部分的关注俄乌冲突的一些强硬派，希望他们能够发挥作用，像在国内向特朗普政府施压，不能这么快就向俄罗斯妥协。

第二个他们会公开发表声明，要继续支持乌克兰维护领土主权。如果美国对于乌克兰的援助如果再停止了，他们会宣称坚定地站在乌克兰一边，并且向乌克兰提供援助。我觉得他会做这样的表态，给乌克兰撑腰打气，不能因为美国的退出就放弃你。我觉得欧洲可能会从这两个角度来应对这次会谈。

▎乌克兰空军苏-24M携带两枚“风暴阴影”（又称“SCALP-EG”）巡航导弹，这是英法联合研制的低可探测远程空射巡航导弹。（图源：美国空军司令部武装部队）

乌克兰方面，我觉得泽连斯基也会进一步去做美方的工作，也会跟特朗普加强交流，试图去影响特朗普，也会去像欧洲一样去影响美国的那些对俄的强硬派，但是能够取得多大的成效，我觉得现在还很难说，现在我觉得核心的问题就是俄罗斯和乌克兰哪一方受不了了，承受不了战争带来的损失，就会愿意接受和谈中对自身比较苛刻的条件。

我自己认为这次会谈不是一次特别关键性的会谈，它更多的是一种探底，尤其是从特朗普的角度来说，他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作秀，就是为了表明他对于和平的追求、渴望，而且愿意真抓实干。其实对于解决俄乌冲突，我觉得这次会谈价值不大。

既然会谈价值不大，我觉得目前的局面跟会谈之前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还是取决于战场上俄乌之间的输赢，这种谁占领的地方更多，谁的战争持续能力更强。

▎当地时间2025年8月15日，特朗普在阿拉斯加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向普京致意。（图源：美联社）

所以决定性因素还要看美国。会谈之前的美国特朗普对俄罗斯是非常的强硬的，但是会谈之后他对俄罗斯又很友好，所以现在这是一个割裂的状态，究竟是特朗普变了，还是只是一种战术性的调整姿态而核心原则没有变，我们还不确定。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再过一段时间，然后有更多的信息传递出来以后，我们看看美国的立场究竟是不是还在维持原样，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