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动荡的时代,她历经亡国之痛,原本的家国被摧毁,心中满是伤痛与不甘。然而命运却给了她意想不到的转折,她成为了仇敌的新皇后。昔日的仇恨在这一刻似乎被时光掩埋,她以柔弱的身躯肩负起了新的使命。五废五立之间,她学会了隐忍与谋略,在仇敌的宫廷中艰难求生。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试图在这复杂的局势中寻找一丝转机,为曾经的家国争取可能的救赎。虽身处仇敌之侧,她的心中却始终怀揣着对过去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期许。
谈论起历史上的皇后,大多数人想起的都会是贤德如长孙皇后,强势如武则天……而“羊献容”这个名字,恐怕鲜为人知。
的确,身为晋惠帝的继后,她既没有开国皇后的显赫功绩,也没有绝代佳人的倾城艳名。然而她的人生故事,亦称得上传奇。
在晋皇室内部争权夺利的“八王之乱”中,羊献容曾先后五次被废,又五次恢复后位。西晋灭亡后,本应命运悲惨的她又意外被前赵君主刘曜纳为皇后。五废六立,一身二后,如此波折的人生经历,在历史上也实属少见。
误入权力角逐的少女皇后
羊献容出生于泰山南城(今山东省平邑县)的世家羊氏。她的祖父羊瑾曾任尚书右仆射,父亲羊玄之官至尚书右仆射、侍中,封兴晋公。羊氏家族在三国时期,便积极参加司马氏代魏的政治运筹,与荀勖等人共同参与司马昭的机密要事,是西晋的“开国元勋”。羊献容的堂姑奶羊徽瑜[祖父羊瑾堂弟羊衜(dào)女],是司马师的第三任妻子,司马师之侄司马炎代魏称帝后,被尊为太后,泰山羊氏自此跻身西晋外戚之列。羊徽瑜同母弟羊祜,堂弟羊琇都在朝中担任重职。
在干戈暂息的西晋初年,羊献容能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实属幸运。最起码,她不仅从小衣食无忧,还能接受一定的文化教育。
不过,羊氏虽为世家,其家族实力在西晋并不能算“顶流”。随着家族核心人物羊徽瑜、羊祜和羊琇相继过世,羊氏家族在朝中已经没有可依靠的强权人物,开始逐渐走向衰落。
而羊氏家族的“衰落”,却正巧推动了羊献容被选为皇后的进程。
永康元年(300),晋惠帝司马衷的第一任皇后贾南风被赵王司马伦以“谋害太子”之罪废黜,旋即被赐金屑酒毒杀于金墉城。皇后之位不可空悬,司马伦的宠臣孙秀在其授意下,开始物色新皇后人选,目的是更好地控制性格软弱的晋惠帝。新皇后的身份必须满足两点核心要求,一是其必须出身高门士族,二是家族不能太过显赫。羊氏家族既符合“自世宗景帝而下,与婚姻择配上皆取之士族门第”的惯例,又因朝中无人不会对掌权者构成威胁,而再合适不过。
除此之外,羊献容的外祖父孙旂(qí)与负责选后的孙秀是同族,孙旂的几个儿子也都与孙秀交好。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孙秀自然优先考虑与自己关系更密切的皇后备选。而对羊氏家族而言,自家女儿能够成为皇后,对提升本家族的政治地位、重振家族声望大有助益。他们希望羊家再出一位皇后,重现羊徽瑜任太后时的辉煌。因此,他们也积极推动立后事宜。
最后,在共同努力下,同年十一月初七,羊献容被立为晋惠帝的第二任皇后。她的父亲被升为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封兴晋侯,之后又改封公爵。一时间,羊氏家族可谓风头无两。对羊献容而言,被立为皇后却非但不是荣耀的开端,反而成为她悲惨命运的起点。
摆在这位新皇后面前的,是痴傻无能的丈夫、虎视眈眈的亲戚和暗流涌动的朝堂。她虽贵为皇后,却不过是诸王博弈的棋子。
羊献容卷入的,就是西晋那场有名的“八王之乱”。
五立五废的过山车半生
“八王之乱”是中国历史上最惨烈的宗室内战之一。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诸王互相攻伐长达十六年之久。风暴中心的晋惠帝,被夺来抢去,浑然无知无能。身为他的妻子,羊献容自然无法幸免。
永宁元年(301),赵王司马伦废惠帝自立,羊献容仅当了两个月不到的皇后,就和惠帝一起被幽禁于金墉城。同年三月,齐王司马冏起兵反叛赵王伦。四月,赵王伦、孙秀等人被杀,齐王冏主政,羊献容与惠帝一起重新回到皇宫。但他们劫后余生的太平日子还没过多久,河间王司马颙就因不满齐王主政,于太安元年(302)十二月和长沙王司马乂联手进攻齐王司马冏,司马冏被杀后,洛阳易主。太安二年(303),长沙王司马乂又被河间王司马颙的部将张方攻杀,政权再度落入司马颙及司马颖手中。
永兴元年(304)二月,成都王司马颖上表正式废黜羊献容的后位,并再次幽之于金墉城。此举无疑是对惠帝的羞辱和警告,而这个形同木偶、任人摆弄的傀儡皇帝,就连自己的皇位都不能好好守住,又何谈去保护妻子?
最终还是东海王司马越与右卫将军陈眕(zhěn)等人将羊献容救出,重新立为皇后。当然,他们也不是乐于助人,只是要借复位皇后的幌子,起兵反司马颖。奈何此时东海王实力不济,于荡阴兵败,惠帝被司马颖的部将石超掳至邺城,羊献容第二次被废黜。十一月,张方挟返洛不久的惠帝至长安。以刘暾、周馥等为首建立的洛阳政权乘机恢复了羊氏的后位。
永兴二年(305)四月,张方强迫洛阳政权再一次废黜羊后。秦州刺史皇甫重养子皇甫昌向司马越求救未果,于是在洛阳诈称司马越之命,迎羊献容于金墉城复其后位,并以她的名义发兵讨伐张方。
此事失败,皇甫昌被洛阳留守官员诛杀。同年十一月,立节将军周权(自称平西将军)又诈称诏令,复立羊后,讨伐张方。周权旋即被洛阳令何乔攻杀,羊献容第四次被废。这一次,大约是司马颙嫌把羊献容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后废来废去太麻烦,所以干脆打算以“后屡为奸人所立”为由,将她赐死。大臣刘暾等人一向是立后派,也不忍见无辜之人被杀,上书极力回护道:
羊庶人门户残破,废放空宫,门禁峻密,无缘得与奸人构乱,众无愚智,皆谓其冤。今杀一枯朽之人,而令天下伤惨,何益于治!
司马颙虽然不满,但在群臣劝谏下,饶过了羊献容,将她囚禁起来。光熙元年(306)六月,惠帝重返洛阳,羊献容再次被复为皇后。此为四废五立。
不料,当年十一月,惠帝就中毒而死。而他的死,也让羊献容陷入了更为糟糕的境地。
再嫁为后,命运转折
光熙元年(306)十一月,惠帝因食饼中毒而崩。皇太弟司马炽继位,是为怀帝,尊羊献容为惠帝皇后。而这个“皇后”名号,绝非羊献容想要的。据《晋书·怀帝本纪》记载,惠帝死后,羊献容试图以皇后名义,更换继承人人选:
光熙元年十一月庚午,孝惠帝崩。羊皇后以于太弟为嫂,不得为太后,催清河王覃入,已至尚书阁,侍中华混等急召太弟。癸酉,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羊氏为惠皇后。
清河王司马覃是惠帝的侄子,他年纪尚幼,而司马炽年已及冠,如果是他登基,羊献容不仅不能当上太后,还多半要受制于人。因此,她也想放手一搏,阻拦司马炽登基,为自己拼出个前程。
这是正史中羊献容相关记载中唯一一次,由羊献容本人发起的政治行动。虽然结局以失败告终,但从中可以窥见这位身不由己的高门女子,对掌握自身命运的渴望。
遗憾的是,乱世中,身不由己才是常态。
怀帝继位的第二年即永嘉二年(308),匈奴贵族刘渊在平阳称王,国号汉。他的养子刘曜攻陷洛阳时,将羊献容、晋怀帝掳去平阳。羊献容被刘曜纳入后室,成为他的妻妾之一。太兴元年(318),刘曜称帝,改国号为“赵”(史称前赵),“立其妻羊氏为皇后,子熙为皇太子”。经历五废五立,再嫁他人后,羊献容第六次当上了皇后。
而在刘曜这里,羊献容反而获得了些许自主权。刘曜对她十分宠爱,不仅立她所生的儿子为太子,并且允许羊献容参与朝政大事。《刘曜载记》记录:
(太兴二年)地震,长安尤甚。时曜妻羊氏有殊宠,颇与政事,阴有余之征也。
太兴二年(319)的地震发生后,一些大臣将其归咎于羊献容的“阴气过重”,认为她作为两朝皇后,干预政事,导致阴盛阳衰,进而引发地动。
由此可见,羊献容除了受到刘曜的宠爱后,还获得了部分参政议政的权力。由于刘曜是强权出身,她也能够借势满足过去在西晋空缺的政治欲望。
光初五年(322),羊献容去世。刘曜不顾朝臣反对,耗费巨资动用大量人力为其修建显平陵。下葬之日“大赦境内殊死已下,赐人爵二级,孤老贫病不能自存者帛各有差”,谥号献文皇后。从刘曜安排的葬礼规格来看,羊献容在前赵的确享有一国之母的尊荣。
幸运还是不幸?
正史中,有羊献容和刘曜的这样一段对话:
曜僭位,以为皇后。因问曰:“吾何如司马家儿?”后曰:“胡可并言?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有一妇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之。贵为帝王,而妻子辱于凡庶之手。遣妾尔时实不思生,何图复有今日。妾生于高门,常谓世间男子皆然。自奉巾栉以来,始知天下有丈夫耳。”
大概是出于某种虚荣心,刘曜将自己和惠帝相比,想听到皇后的肯定。而羊献容也顺着刘曜心思,说惠帝贵为帝王,却连自己跟一妻一儿三个人都不能庇护,任人凌辱,与之相比,刘曜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大丈夫。
这是羊献容为数不多被历史记录下来的话语,虽可能是为求刘曜欢心,有讨好之嫌,但也未必没有真情实感。在封建社会,皇后有着“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母临天下”的尊贵身份,然而其实际地位很大程度上依附于皇权与朝局。贾后擅权,令西晋皇室对继后严防死守,羊献容身后没有强大家族,只能与自己的丈夫惠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偏偏晋惠帝是个极度无能,任由他人操纵的“软蛋”皇帝,他前期受制于大臣杨骏,中期被自己的皇后贾南风玩弄于掌心,连亲儿子被杀也不能有所作为,后期更是沦为诸王争权的傀儡,被各方势力轮番挟持。身为丈夫,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妻子,因而羊献容被各个政治势力废立易如反掌。
或许正因如此,当刘曜问她“吾何如司马家儿”时,她的话语中才会流露出如此复杂的情感。那既是对无能丈夫的失望,也是对自身命运的慨叹。
从生存的角度来看,羊献容这样的结局似乎是幸运的。
她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生活优渥。长大后被选为皇后,在西晋末年的乱世中非但没有丧生,反而再次嫁为皇后,得以幸终。
与她同时的高门贵女中,前太子妃王惠风侥幸逃过贾南风毒杀,却在刘曜攻破洛阳后不愿受辱而自杀;怀帝皇后梁兰璧亦被乱兵所虏,下落不明;临海公主更是沦落为奴,饱受虐待。相比之下,羊献容不仅保全了性命,还维持了尊贵的地位,实属奇迹。
然而,羊献容所谓的幸运背后也有着强烈的悲剧色彩。她的一生犹如浮萍,始终被时代的惊涛骇浪裹挟。少年入宫成为政治傀儡的附属品,在五废六立的闹剧中饱受屈辱;洛阳城破时,又从晋室皇后沦为战利品,被迫委身于灭国仇敌。死后,羊献容的三个儿子均在政斗中丧生,她也被后世扣上“委身强虏,献媚贡谀”的骂名。
羊献容的际遇,实为西晋末世的一个缩影,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人能逃过这场劫难。晋惠帝被毒杀,怀、愍二帝相继受辱,王公大臣或死或降,百姓流离失所,沦为俘虏。只能说,在历史的洪流中,多数人终究是身不由己。或许让羊献容回顾自己的一生,她也只会感叹生于末世,命如飘萍,所求不过苟全性命于乱世,岂敢奢望青史流芳。
参考资料:
1.(南朝)范晔:《后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5.
2.(唐)房玄龄:《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
3.刘洁.试析西晋惠羊皇后的悲剧人生[J].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40(06):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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